过年和父亲回村里祭祖,期间父亲提议给老屋旁的土地庙上柱香,遂又回到那个父亲生活了几十年,我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。以前宽敞的院落、光滑的路面现已长满了几丈高的榆树、杨树,还有叫不上名字的灌木,已然成郁郁葱葱之势。拨开缠绕的荆棘,慢慢才能发觉有人居住过的痕迹。过去的房舍多已坍塌,就连爷爷住过的那个牢固窑洞也未能幸免。然而惊奇的是一旁的加工坊却依然在那坚挺,还在用千疮百孔的身躯与风雨顽抗。
父亲踮起脚尖趴在窗户上向里看着,看着水泥裹起来的米巢上布着厚厚的灰尘,看着废弃的油桶丢在当地,看着土墙上拇指粗的电线被拦腰切断。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见面,父亲久久不愿离开。冬日的暖阳洒在老态龙钟的加工坊上,也洒在父亲佝偻的腰背上,一时间我有些恍惚,仿佛又听到了加工机器运转的轰鸣声,又看到了那个热火朝天的加工场面。
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对加工厂一定不会陌生,上世纪八、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,每个村庄基本都会有一两个加工厂,村里人也称加工厂为加工坊,这些加工厂对外经营,主要功能是磨面、推米。所谓磨面就是将谷物粉碎成面粉,一般多是磨喂猪的的玉米面,也有磨黑豆、黄豆各种豆类的。推米是推煮饭糜子、谷子,吃糕的黍子、做豆腐的豆子、炒好的炒米等,推米是老家的方言,其实就是给糜子、黍子、谷子、豆子去皮的过程。
从我记事起,父亲就经营的一个加工厂,像当时大部分加工厂一样,配置着磨面、推米两台机器,起初时候,加工机器是靠中间的一台柴油机带动的,磨面的时候将柴油机的皮带挂在粉碎机上,推米的时候再挂在碾子上,后来村里通了电,柴油机换成了电动机,磨面也换了一台大功率的粉碎机,至此,加工的效率大大提升。
那时整个村子就我们一家加工厂,前后十里的庄户人家都在我们家加工,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,那时候他要下地干活,还要照料牲口,有人来加工时他又要马不停蹄跑回来给人加工。尤其到年关腊月,开三轮车、四轮车的,赶骡车、驴车的,大车小车都拉着满满粮食从四面八方赶来,排队等加工的车队一直能顶到那个旧打谷场,父亲从早晨天还没亮钻到加工坊里能一直忙到掌灯以后。
我对父亲加工时的样子很是深刻,他全身衣服连同头发、眉毛都落着淡白色的玉米面粉尘,那双大眼睛里总布着一些红血丝。在推米的时候,父亲长时间在米巢旁边蹲着,不时用半弯的手掌接起流下来的米粒看一看,然后调一下吊在碾子上的铁坠,以保证推出的米粗细适中、口感正好;磨玉米面就要辛苦的多,父亲站在机器旁,一会往机器里倒玉米粒,一会将布筒里的玉米面折在蛇皮袋里,他的腰弯下去直起来,直起来又弯下去,如此反复,有时是一上午,有时却是满满一天。
加工坊窗子极不严实,几根立着胳膊粗细的木棍算是窗棂,窗棂间是拳头大小的缝隙,这样设计的原因是为了排出粉尘,这也就为野地里麻雀、鸽子、姑姑舅(布谷鸟)提供了方便,当听到机器响声的时候,几百只鸟儿就飞到不远处的一苗弯脖子树上等着,房里人一走,它们便争先恐后的飞进房里,迫不及待开始啄食掉落在地上的谷粒,外面有响动或者有人进去,它们“轰”的一下飞到树上,待周围平静,它们重新飞回房里,鸟儿们拍打翅膀声、叽叽喳喳声好不热闹。我小的时候,有一回听了一个来加工人的点子:等鸟儿飞进去后,喊一声,拿个扫帚在窗前来回打,肯定能掉下一片。我照做了,果然,地上噼里啪啦掉下好几只麻雀,这一举动被父亲看见了,他叫住我说:“麻雀那也是命,杀生害命不好”。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有所醒悟,看着地上扑棱翅膀的麻雀甚是可怜,从此我再没想过加害那些来加工坊啄食的鸟雀。
父亲的性格如同这座用黄土、泥坯打制的加工坊一样质朴、敦厚,他从不与别人发生争执,收加工费的时候,他总是少收一点、让一点;遇到年纪大点的乡亲来加工时,他总是替别人把粮食袋子从骡车、驴车上抱下来,加好后再给抱上去;有时粮食里的青石、铁钉将机器里的罗底打破报废的时候,他也不恼不怨、不急不躁的换一个新的继续加工。正是由于父亲这样的性格,村里人都愿意来我们家加工,也愿意加完工后和父亲点上一支烟拉拉家常。来加工的乡亲也经常会给我们家带一些自家产的苹果、枣子之类的瓜果,这也丰富我们姐弟童年的口粮。父亲做的是加工生意,收获的却是满满的乡邻情谊。
加工坊承载了我太多记忆,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,它确实为乡村的发展做了不少贡献,但是随着农村生产、生活方式的转变,传统的加工坊已日渐式微。但我相信,乘着乡村振兴战略的东风,它一定会以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、经营模式出现在人们面前,继续更好的为乡村人民服务。
作?者 简?介
安飞龙,90后,准格尔旗人。现就职于准旗网信办,爱好书法、写作等
来源:准格尔旗发布
准格尔旗发布
?“ 时光告白,我的李焕英”
照片征集活动
正在火热进行中
赶紧投稿
三月八日,献上你对“她”最真的祝福
?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