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呦,我干磨坊好些年了,一二十年都有了。常万儿【方言:以前】咱这儿没有磨坊,都得跑可远去磨玉谷【方言:玉米】,通是费事嘞。镇暂【方言:现在】沟里头没啥人了,我这儿交通也不好,咱搁这沟里里头呢,一路上坡,有那人就不想来了。有时候一天能磨7、8家,有时候一天没一个人,净闲着。我磨玉谷不收他们加工费,光掏点电费,玉谷皮给我就中了。”栾川县西城寺沟深处的王大叔如此告诉作者。
开磨坊,每天都要跟各种粉尘打交道,刚磨完一家的玉米,身上就如同下了一层白雪,大婶拿起来毛巾,给王大叔甩去身上的玉米面粉。
大叔说:“哎呀,那是面哟,那怕啥,又不是啥别哩脏东西。”
大婶用力抽打着大叔的背,埋怨道:“你说哩老美,你又不洗衣裳,脏喽不是还得我洗。”
如果不是看到大叔走路有些别扭,根本想不到大叔还是一个中风后遗症患者。
大叔名叫王才娃,今年68岁,和老伴儿住在山谷最深处的老家,守着用了十几年的电磨子,养两头猪。老人说:“磨玉米不赚钱,主要就是能攒点玉米皮,省下来买麦麸和玉米的钱,一年能喂两头猪。这两年土猪行情不错,两头猪能卖几千块钱。”
现在的玉米都是用剥玉米机脱粒,晾晒的过程中,如果混进去小石子,甚至是螺丝钉一类的异物,有可能就会把电磨子的箩底弄坏。这天下午已经闲了,王大叔打开机器,检查里面的箩底。
“要说这机器是铁的,也不会坏,就是这箩,过一段时间就得拿出来看看。上面要是说有个小洞,那玉谷糁就漏出来了。咱干磨坊20年了,不坑人不骗人,也不会专门叫箩上弄个窟窿,偷人家玉谷糁。做人呀,不能贪图那一星半点小便宜,失去了自己的信誉。”
好在箩底一旦出现故障,可以自己修补。这么多年下来,为了省钱,大叔已经学会了用缝纫机缝制箩底。
大叔的儿子在社区有房子,说让他们到社区楼上过年,大叔今年还是拒绝了。他说:“按照老辈子规矩,我是老哩,我在哪儿,娃子们过年就得到哪儿。现在不中了,一方面是家里也住不下,再说嘞,俺俩也老了,不会做着吃了。你说炸点油条啥的,孙子们又不稀罕吃,也不想弄了,过年了,下去看看戏,去娃子家吃顿饭,就妥了。”
王大叔的手跟常人有很大区别,不仅仅是两只手的颜色不一样,还少了两截手指头。
大叔告诉作者:中风后,半边身子不遂,右手没有力气,怕冷,干活都是左手,所以左手看起来粗糙很多。少的两根手指头,右手是5岁时候和哥哥玩,拿石头砸断了,当时医疗条件差,不能接手指,反而从关节处截断,另外一只手,是家里盖房子,给屋里装棚板,在电刨子上切掉了一截。大叔自嘲说:“要咱没本事,受症还不小。”
院子里有一口锅,里面煮了很多玉米皮,大叔说这是给猪煮的猪食。开磨坊的最大好处就是能攒一些玉米皮。很多人家磨玉米糁,都不要玉米皮,大叔只收电费,不收加工费,偶尔也会接一些订购的玉米糁,别人家没用的玉米皮,他就拿过来煮一下喂猪。
院子外面的猪圈里,养了两头本地土猪,王大叔说一年前就有人预定了。过两天,卖主会过来称重,按照市场行情给钱。“我不买饲料,一年就喂两三头猪,多了也没东西喂。娃子们没在家,我骑个小三轮,拉玉谷也拉不了多少,主要还是靠磨点玉谷皮了喂猪。这两年他们都知道咱家喂猪不用饲料,猪娃刚逮回来,就有人来预定了。木这俩猪,捎带着喂一年,能长到二百七八十斤,这两年猪价镇贵,猪卖了,蛮够俺老俩花销,还花不完……”
“哎呀,人老了,就是那样,有啥吃、有啥穿就行了,咱又不讲究啥。就这,这日子就比俺年轻那时候强的没边了。你婶才来那时候,吃点啥?过年白玉谷面搅点白面,那都是过年了呀,现在嘞,白馍都不想吃。我看见那小娃子们,吃包子,没吃完就扔了,觉得可惜,那白面条,吃不完都倒了……不行,我看不惯,再有啥吃,也不能糟蹋粮食呀。我回来住,自己想吃啥做啥,不生那闲气……”
大叔告诉作者:要是打算预定他喂的猪,得跟着他一起到集市上买猪娃,约定10个月后来拉走,基本上都是年底。“别人啥价钱,咱也啥价钱,上年纪了,有俩钱花花就行了,你看我这圈多大,喂5、6头也能称下,不想多养,多了老忙,咱,操不了那心……”